风家,表解而不了了者,十二日愈。
这一条讨论“风家”在“表解”后,出现的可能情况,以及预后。
伤寒论中,喜歡把容易患某种病的人称为“家”,比如:风家,汗家,疮家等等。后来大概“容易患某病”,“容易做某事”的意思里,渐有了“擅长做某事”的意思,于是才有了科學家,文学家,美食家之说。所以其是人人都是家的,做不了科學家,也可以做个病家嘛。
容易伤风,或者说太阳中风的人,表解后症状没有完全消除的,大约十二日(两周)可能痊愈。再读伤寒,就是抠字眼下酒,所以不得不说说表姐,哦不,表解。其一,表解不等于病去,只是表邪被解除了。加之病人本是风家,是个容易伤风的人,自然是比较虚的,所以表邪虽去,正氣仍虚,“不了了”的原因明矣。其二,关于解表。初学伤寒,知太阳病需解表,桂枝汤即解表方也,此看山是山,第一境也。渐读渐深,知风家之为风家,正因其正虚,阳氣不能达表,故易被风邪所伤。因表本不固,故其治法不应称为解表,而因叫作调和营卫,桂枝汤,也不是解表方,而是调和营卫方。此看山不是山,第二境也。今再读伤寒,知解表者,非言解表之实,而是说解去表邪。解去表邪只是结果,其法则不一,可以发汗,可以清透,可以调和,故太阳中风亦可解表,桂枝汤亦是解表方,和太阳伤寒的发汗不同。此算是看山还是山,第三境也。
十二日愈,当理解为约数,且个人认为想要愈还得加上些前提,就是这大约两周时间内,不能作。如果治好了病是为了变本加利挥霍生命,那就等着做一辈子风家吧。
过度治疗的毛病,非今人专利,大抵古人就有,而且可能因此还出过事,成为流弊。所以内经也好,伤寒也好,都提倡这样一个理念:药为凶器,医者不得已而用之,用必对证,中病即止。正如内经云:大毒治病,十去其六;中毒治病,十去其七;小毒治病,十去其八;无毒治病,十去其九。谷肉果菜,食养尽之,无使过之,伤其正也。伤寒论此条,也体现了这一理念。
今人性情既浮,生活节奏又快,工作压力且大,生了病要么无暇顾及,要么但求速愈,在过度治疗方面更甚于古人。加之药物滥用错用成为普遍,过度治疗的伤害也比古人严重的多。除了过度治疗,过度进补,过度养生也害人不浅。因此,很有必要多读一读上面那段内经原文,以及这一条文,“表解而不了了者”,就调整好饮食起居,适当慢下来,交给身体自己处理吧。
病人身大热,反欲得衣者,热在皮肤,寒在骨髓也。身大寒,反不欲近衣者,寒在皮肤,热在骨髓也。
人的身体发热,本该应该不怕冷的,比如运动过后。然而也会有人身体发热,却想多穿衣服的。这种现象不正常,有这种现象的人就是病人。反之,正常人身体冰凉,必然要多穿衣服来保暖,如果反而不愿多穿衣服,那也是病了。
原因是什么呢?身热反欲得衣,是外热内寒。反之是内热外寒。所谓皮肤骨髓,其实是外内的指代,不可机械理解。
至此,此条解读可以算完成了。然而,照例还是得把这个条文再啜上一啜,好把两两酒喝完的。啜的时候,不禁要想,仲景为何要写这么一条?须知此条之后,就将出现伤寒论的第一个方子——桂枝汤了,把这一条写在桂枝汤和方证前面,有何目的?
身热身寒,都是容易客观测量的指标。古人用手摸,比正常人体温高,就是身热,否则就是身寒。恶寒恶热,则是病人主观的感受,倘若病人不说,医者又疏于观察,则不能判断。中医诊断的依据,不仅要有客观表现出的寒热,更应重视病人主观的寒热感受。仲景于桂枝汤出现前,特意写此一条,不仅是要说病有真寒假热和真热假寒,更在提醒医者诊断时要注意收集病人的主观感受,因为病人自己感受的寒热往往才是真正的寒热。时刻注意这一点,才可保证辨证的准确,才能接着放心地传授桂枝汤法。同时,也告诉医者,其实病人主观的感受也可以观察得知,不一定非要问,比如观察病人自觉的寒热,可以看病人想不想多穿衣服。
尝见病人问诊,言“我发热,如何破”。问其有何症状,又报出体温,呈上血检报告等,言“去检查的结果都在这了,请帮忙看看”。予学医近四载,这样的病人遇了近四载,每遇一初看中医的病人,都要解释“这些指标对中医仅有参考价值,不能决定辨证结果”。又尝见所谓中医诊病者,但看各类指标,询问各类病名,据此疏方,更有全程不看病人一眼者。又尝见病人谈起指标头头是道,问其恶寒否,有汗否,则两眼直视,茫然不知者。
呜呼!医者不问症状只顾指标。病者身体不适而不自知,指标异常乃大呼有病。仲景时代尚无温度计等设备,能让仲景特意在伤寒中写此一条,显然当时尚有不顾病人主观感受者。当今之世,科技昌明,各类指标科學全面,收集方便快捷,我辈学中医者,更当百倍重视病人主观感受,而非仅仅依据指标。
即便没有读过这一条文的人,也应知道:医疗的对象的不是指标,而是人!
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